騰訊和字節的幽靈在中國 AI 的上空徘徊

華爾街見聞
2024.05.13 02:40
port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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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訊和字節是中國 AI 領域的重要參與者,他們的影響力在新興的 AI 產品中得以體現。多個產品經理離開騰訊和字節後加入初創公司,並取得了成功。這些新興的 AI 明星產品背後,騰訊和字節的影子越來越明顯。它們正在中國大模型產品領域扮演重要角色。

2023 年 4 月,產品經理松鵝(化名)從騰訊離職兩天後,就從深圳來到北京,加入一家基座大模型的初創公司。彼時,這家公司還沒什麼資本追捧和用户聲量,只有一個聽起來挺拗口的中文名字:月之暗面。

那時候這家公司的產品團隊,只有松鵝一個人。

同月,曾經在字節跳動全程參與搭建抖音和 TikTok 等產品的王長虎,在中美都狂 “卷” 文生圖時,,創業成立一家文生視頻公司:愛詩科技。

幾乎也是同一時間,在嘗試了 AI 口語軟件、AI 換臉、AI 心理諮詢等多個 AI 項目之後,用户量的激增、投資人的熱情讓身在騰訊的萬磊發現:屬於 AI 的風口真的到了。

大模型最終要靠產品來落地,這是這些嗅覺靈敏的產品經理們看到的機會。而故事也就此開始。

松鵝來到月暗 6 個月後,他們做出了 Kimi,又過了 6 個月,Kimi 在全網爆了;在 Sora 沒火之前,愛詩的產品團隊已經開始重點突破 “一致性” 的難題,反覆進行迭代優化;萬磊被投資人質疑多次 “AIGC 應用沒有核心技術壁壘,很容易被模仿” 之後,在藍馳的閉門會上遇到了剛剛從蘇黎世聯邦理工大學畢業,帶着大模型技術的姜昱辰。一個懂產品,一個有技術,他們組成了波形智能。

如果拿移動互聯網的歷史來對照,一個技術滲透到普通人生活的必經之路,就是應用的井噴。大模型領域今天似乎正在經歷相似的事情。每天都能看到一兩個新的產品誕生,走紅,被廣泛討論,它們的目標都是成為一款 “AI Native” 的超級應用。

而在這些看似新生的 AI 明星產品背後,一個有意思的現象越來越明顯:

在它們身上你總能找到上個時代的影子,更確切一些,是騰訊和字節的影子——這兩個中國移動互聯網時期產品最強的公司,正像幽靈一樣,在中國大模型產品的上空徘徊。

騰訊的 “門徒”

騰訊的人出來,總是很 “騰訊”。他們做產品,也是忠誠的門徒。

松鵝的個人欄目叫《鵝庫》,而萬磊存着一堆張小龍的表情包。

鵝和張小龍,都是騰訊的 “圖騰”。

在產品風格上,騰訊的產品經理們深受張小龍這位 “微信之父” 的影響。產品,是馬化騰一直強調的 “連接器”,它是技術和用户之間的連接,在騰訊的產品體系中,2C 產品就是要把使用體驗做到 “極致”。

2023 剛開年,松鵝還在騰訊會議團隊待的好好的,用他自己的話甚至可以説是 “很開心”。

它是目前最可用的會議工具之一,甚至一度可以説是騰訊繼微信之後的下一個明星產品。在其他所有廠商將 IM、會議、文檔、OA 都打包整合成一個軟件的時候,騰訊把它們拆開了。

極簡,是張小龍時代提出的 “少即是多” 的理念,而松鵝離開騰訊會議後繼續執行着這樣的理念。

松鵝曾在社交平台上分享道:“做一個產品,添加一個功能很容易,不添加功能迭代用户體驗很難,減少一個功能最難。大部分產品都是因為不停地加功能而變的臃腫。” 簡直是張小龍產品語錄的翻譯版。

而 Kimi 身上確實也能找到對應的烙印。

早期打開 Kimi,除了對話框,幾乎什麼都沒有。在不斷更新的版本中,它 “長” 出了幾個按鈕。

這些按鈕包括了 “首頁”、“新會話”、“歷史會話” 和 “Kimi+”,和 Kimi 的特色能力 “網頁鏈接”、“文件上傳”,將核心功能凝聚成一個個按鈕,是騰訊的另一個傳統。

為了讓用户能夠了解按鈕的作用,Kimi 中也存在着大量的 “氣泡”,來進行進一步解釋。不僅如此,在 Logo 的下方,具有文藝感的文案,句句不同。

根據松鵝分享的一個有意思的例子,也能看出這種騰訊的烙印並非所有做產品的人都默認的原則。尤其是,當你的團隊也有了字節系的人——4 月 18 號,在一次需求會中,松鵝提出在產品的某個位置需要一個文案。而 “一位來自字節的同事當即反駁:在字節做產品從來不會有這種要求,這不會提升轉化。” 他分享到。

“但這裏確實得有個文案,還得是比較有功底的文案。嗯,現在差點意思。” 頓了頓,松鵝講道:“我們在騰訊做產品是這樣。”

把用户的需求一個個拆到 “事無鉅細”,以人為本是騰訊做產品的靈魂。目前 Kimi 是唯一一個國內大模型,兼具了網頁版、App 小程序形態的大模型產品,一位獨立開發者對我們反饋道:“表面上 Kimi 設置的網頁版、APP 版和小程序版和其他同類產品沒有太大的差別,但當其作為插件在網頁中使用時,Kimi 的呈現效果要更好。”

右側為 Kimi 插件

靈活的產品形態讓 Kimi 更具有大眾性和普遍性,Kimi 插件可以直接翻譯+整理重要信息,同時還可以進行自定義調整需求,進行個性化設置。松鵝告訴我們,網頁插件版本是開發者自發調用 API 生成的,並不出自月暗團隊。

同樣由騰訊系產品經理打磨的蛙蛙寫作,產品形態上和 Kimi 有很多風格相似的地方。對於不同場景的拆解和功能介紹、教程導覽,在很多細節上的 “較真” 和 “死磕”。

比如,對於一款生成文本內容的 AI 產品,萬磊的團隊發現,目前的模型生成能力往往並不能夠直接生成整篇可用的內容,往往部分可用需要進行二次甚至三次調整。他們給出的答案很騰訊——在大模型的生成結果中,添加了 “滑詞” 功能,以便於 AI 生產後的二次優化。

與此同時,騰訊的另一個靈魂 “社交”,也快速展示在這些產品身上。

大學畢業之後,萬磊進入了騰訊,在全民 K 歌中負責社交關係鏈的部分,後又轉到 “創新項目” 部門,不斷追趕互聯網風口,做過數字人、元宇宙遊戲,陌生人交友,也做了一堆和 AI 相關的小項目,在不斷的探索中,他對於產品的思考越來越寬。

全民 K 歌推出之前,K 歌已經有了標杆產品 “唱吧”。那時的唱吧已經吸引和培養了一大批 KOL,也在產品細節比如調音、製作 MV 上下足了功夫。

這盤逆風局,怎麼打?參考了以前微信借勢 QQ、企業微信借勢微信的套路,全民 K 歌更加強調 “誰在聽” 而不是 “誰在唱”。和微信打通之後,社交關係鏈自然而然的轉移到了 K 歌平台,也為後續的發展創造了土壤。

當你打開蛙蛙寫作就會發現,和其他產品不同的是,它更強調社交傳播,“邀請送會員”、“進羣有禮” 讓人夢迴 2018 年全網都在 “裂變” 拉新之際。

我們曾與多位 Agent 創業者聊過當下的創業環境,他們的反饋往往是,“如今面臨的不是做不出來,而是做出來給誰用的問題”。

“找用户”,無論是在移動互聯網時代還是 AI 時代,都是第一個核心問題。對於文案寫作工具而言,寫出來是一方面,給誰看是另一方面。在羣裏,用户可以溝通和交流經驗,互相分享成果,甚至通過蛙蛙寫作的渠道報名參加小説比賽。

萬磊分享道:“我們光電話訪談的用户累計有上百個了,有時候我們會把關鍵用户叫到辦公室,當着我們的面使用產品,發現問題後產品團隊立刻進行調整,我們希望藉助自研模型把工具做細膩做透,和市面上其他套殼的寫作工具拉開差距。”

這些產品風格上的 “路徑依賴” 正隨着產品的長大而凸顯,這些主觀、細碎甚至有些執念的做法,很騰訊。

字節的 “繼承者”

但字節的風格幾乎是光譜的另一端。體現在新的一批 AI 產品上,則是它不以人為載體傳承,而強調一種產品邏輯上徹底的創新。

字節的人出來創業,帶着的是一種做產品的方法,而不是產品的風格。

“19 年的時候我們組裏來了一個字節的小女生,感覺很不一樣。雖然我們平時也會看數據,但明顯她對數據和 AB test 更加敏感,所有的需求根據數據結果進行推演,包括好與不好,都是通過數據來評判。” 萬磊回憶道。

字節系的產品跑得比較好的,產品模型基本長得很相似且粗暴簡單,推薦系統中台 + 足夠規模化的數據 input,從內涵段子到頭條到抖音到後來小一點的懂車帝,番茄小説都一樣,而騰訊產品做得好的產品基本離不開社交關係鏈。

騰訊像文科生,做產品的都是人類社會學研究學者;而字節是理科生,灌數據、做 AB 測試,然後跑數據,出結果。愛詩科技產品負責人牧之這樣總結。

算法是整個 “字節系” 產品的靈魂,公開資料顯示,王長虎在字節跳動負責了視覺算法平台和業務中台的搭建,用算法為代表的方法論來決定產品的樣貌,這種方式同樣帶到了他的愛詩科技。

“推薦算法技術中台的打造是最困難的,他需要給足夠的空間和自由度,讓產品能夠在短時間內完成更多需求測試,同時他也需要足夠開放,對未來產品發展空間的承壓能力和適應空間。” 牧之説道。

參考移動互聯網時代的抖音,幾百萬視頻播放量時搭出的推薦算法框架,到了幾百億觀看的規模,算法是不是仍然適用,仍然能夠高效的分析每個用户的喜好。

這裏我們舉個簡單例子,用雙向標籤對照的體系,為用户打標籤,也為內容打標籤,進行雙向匹配,這樣無論內容體量多龐大,用户體量如何增長,這樣的機制能夠保證實現 “千人千面”。

字節系信奉這套方法論,在不同的場景、不同的行業這套方法論會出現不同的結果,也會遇到不同的難題。比如,對於愛詩來説,產品經理想設計一套機制,跑一個推薦模型,怎麼讓你的 Tranformer 或者 Diffusion 模型,通過產品能夠拿到足夠多的前期數據?

“第一重要的仍然是需要知道用户到底要什麼,他要這個視頻來做什麼,對應到我需要什麼楊的數據,第二是設計一套機制,無論是自己生產數據,採買或者爬取數據,還是強化學習來回收數據也好,input 到你的模型。” 牧之講道。

所以在推出 PixVerse 之前,愛詩產品團隊做了很長時間的時間用户調研,為了完成第一步。

通過對國內外比較核心的專業視頻生產者的前期調查,愛詩發現,清晰度是用户的一個核心剛需,一致性是對視頻生成模型能否成為生產力的一個更高標準,產品通過市場調查反哺技術,技術團隊對此進行模型突破。

對於 AIGC 的使用場景,在早期根據歷史軌跡的推演下,只能替代現有的一部分而很難開發新場景,且在技術發展的早期,比如文生視頻的時間只能有 3-4 秒的高質量輸出,能夠滿足的需求有限,產品需要找到一個合適的切入點。

有了切入點以後的下一步,是建立一個良性的算法模型。

牧之舉了一個例子,在訓練鏡頭這個事情上,如果產品能明確好當下用户其實最為需要的是一些專業性的鏡頭,那麼你在做數據收集和數據標註以及清晰的時候,是會存在很強的傾向性的,就是需要這些專業鏡頭的數據, 有了這樣的判斷,往往能用更少的數據和更低的訓練成本得到一個更好的結果。

隨着用户量的增長,標註的元數據越來越多,算法也就越來越靈。

目前 PixVerse 在海外文生視頻產品榜單中下載量連續排名靠前,也通過不停的算法優化和數據積累,形成了產品突破力,滾動的雪球開始有了實體。

技術與產品的新羈絆

騰訊和字節的產品風格區別,其實還暗含着一個本質的問題:技術與產品之間的平衡。

騰訊系的產品誕生和成熟於互聯網時期和移動互聯網初期,技術是現成的,需要產品提供的對用户需求的準確理解,來把它的價值體現出來。字節系的產品在移動互聯網的另一個階段快速成長,這時候以算法為核心的技術,本身在一種不穩定中快速進步,它帶來的強大能力是頭條和抖音這類產品可以出現的根本,產品經理的 “上帝” 的角色就讓位給了算法技術。

這種產品與技術之間的牽絆在今天 AI 大模型時代,換了形式繼續籠罩在各個產品的製造過程中。

“如今做產品和移動互聯網最大的不同是,需要思考技術能解決的問題,和產品能解決的問題”。幾乎我們問到的所有產品經理,都給出了這樣的答案。但同樣的,不同的底色依然決定着問題的答案。

對於視頻生成產品,一方面模型的效果本身就與技術資源密切相關:比如顯卡、顯存的限制或者算力的不足會直接影響效果;另一方面,視頻本身存在着大量的敍事邏輯,和對於劇情的完全可控,這導致了無法滿足理想的產品形態。於是就像字節的產品那樣,愛詩的產品設計也要很大程度從算法技術出發思考。

一開始大多數的視頻生產產品只能生成 4s 的視頻,但一個電影的平均單個鏡頭都有 6 秒,技術要進步如何突破時長,而產品則需要思考,即便是 4s 的視頻,能夠使用在什麼場景。

而即便是在 4s 的限制下,仍然能解決傳統的影視製作中,補缺一些空鏡頭和漏幀,解決重拍補拍的成本高昂的問題。

而且在底層大模型還在不停迭代的今天,對產品細節的追求,也要建立在技術差異之上,它甚至直接決定了產品的形態。Kimi 和蛙蛙寫作看似都是文本生成類的大模型產品,但技術能力完全不同。

眾所周知 Kimi 擅長的是長文本的輸入,能夠一口氣讀完一本《三體》,但在應用中就會發現,Kimi 的長文本輸出能力不夠強,無論給怎樣的提示詞,其輸出的內容經常為 1000 字左右,所以 Kimi 的使用場景經常為 “修改部分論文”、“寫小紅書文案” 等等。

而蛙蛙寫作作為一款在創意文案生成上更垂類的產品,它的核心技術能力是長文本輸出和長期記憶,以小説功能作為切入點,通過對小説的背景、任務、主線劇情進行設定,蛙蛙寫作往往能夠生成幾千字的小説內容,並能夠完整保存前序劇情。對於企業級的數據庫定製和固定文件的模仿輸出,也更遊刃有餘。

“在所有文本生成中,寫小説其實是最難的。它需要嚴格按照世界觀框架輸出、人物情緒刻畫要到位、人物台詞要足夠擬人、故事反轉要緊扣設定等等。即便 Sora 是物理世界的模擬器,它仍然需要文字先將所有的前情全部設定好,再進行生成。未來文字創作內容將作為底層,各個獨立的多模態技術真正要落地,還是要被底層所調用才能有更大的價值” 萬磊講道。

但相信產品依然是個 “手藝活” 的人們,並不會就此把一切都交給技術。

你可以看到,國內的通用大模型產品,在生成內容底部,往往會出現一個 “點贊” 和 “點踩” 的按鈕,這是人類自主給大模型進行的評價和反饋。

萬磊講道:“如果讓技術自己識別哪些生成內容是好的,哪些是不好的,靠技術實現很困難,但是在產品中加了一些設計,便可以反哺技術,讓生成結果越來越精準。”

更重要的是,在這個階段,產品是扔向市場的一個 “鈎子”,只有不斷的使用、不斷反饋才能不斷迭代不斷進化。只有產品鈎得住用户,之後的一切才有意義。

“技術的高速發展最終的結果就是越來越同質化,這時候需要產品形成差異性,我認為那時候產品經理的空間將會更大。” 牧之説。

從做產品的方法,到所謂的產品哲學,再到產品與技術的關係,這些決定着中國 AI 未來走向的問題,某種程度都在延續着騰訊和字節在移動互聯網的故事,這兩個幽靈會繼續遊蕩在中國 AI 的上空。

本文作者:yoky,來源:硅星人 Pro,原文標題:《騰訊和字節的幽靈在中國 AI 的上空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