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 28 歲退休程序員郭宇：1600 人加好友，問我 “掙了多少錢”

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 iFeng 科技，作者鄭媛、舒怡然，編輯於浩，微信編輯楊倩，創業邦經授權轉載。發佈時間為 2020 年。

郭宇最近有些忙碌。

微信好友的 “問候” 排滿了對話框，點開來都是雷同的標題——“28 歲退休的程序員 xxxx”。在知乎上，“如何看待年僅 28 歲的郭宇宣佈從字節跳動退休？” 的問題，有近 1000 萬人瀏覽閲讀。

“我已經在日本生活了半年，不知道為何半年前的一條狀態會在現在引起討論，不過（退休）這件事已經翻篇了”，面對自己被熱議這件事，身在日本的郭宇費解，但更多的是淡然。

今年 2 月，郭宇在朋友圈發出了一封告別信，宣佈 “退休”。這封措辭優雅的告別信，在四個月後引爆了社交網絡。6 月 16 日，郭宇經歷被網友再次提及，引來了在互聯網大廠 996 年輕人的羨慕。

來源：郭宇微博

郭宇並非名人，2012 年從暨南大學畢業，成為了一名程序員——跟很多普通人的選擇沒有區別。不同的是，在他互聯網從業的 8 年裏，他成為了網友眼中 “財富自由” 的象徵，在年僅 28 歲的年紀，公開宣佈 “退休”，轉而在日本開起了温泉酒店、當作家。

在外界看來，郭宇似乎是一個天選之子——畢業就進入阿里巴巴工作，從創業到被字節跳動收購，他的每一步似乎都踩了中國互聯網高速發展的那幾年。而這些公司就像是直升機，讓他脱離平凡，直接到達人生巔峯。再反觀他如今看似有錢又悠閒的生活，評論區 “運氣比實力重要”、“家庭背景好”、“這就是命” 的言論比比皆是。

“社交網絡上，我看到自己的身價每天都會 ‘被’ 翻倍，很多自媒體都在添油加醋蹭熱點，説些有的沒的”，郭宇説道。他關注到，網上關於他的經歷並不準確——諸如獲得了字節頭條的期權身價上億、諸如在糗事百科被收購時加入頭條。

由於那條關於退休的微博裏公佈了自己的微信號，郭宇在這兩天加了 1600 多個微信好友，一個經常被問到的問題是：“你到底掙了多少錢？”

對這個問題，郭宇並沒有給出準確的答覆。“我在日本的房租收入、其它被動收入已經跟我的工資持平了，所以我選擇了辭職”。他認為，當一個人的被動收入能夠應付日常開銷的時候，就可以被認定為是財務自由。

郭宇告訴鳳凰網科技（微信搜：iFeng 科技），自己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持有、定投了某互聯網公司的股票，賺了一些錢。並且，他用在股市賺到的錢，在日本購置了房產，達到了 10% 左右的收益，因此才有了退休的念頭。

“我有一個人生目標：在 30 歲之前飛到 100 萬公里。因為上班週末時間有限，每月都會去日本，陰差陽錯喜歡上了泡温泉。” 2019 年，郭宇在日本開了一家温泉旅館 “株式會社山月夜”，招待朋友、旅客，他會親自擔任導遊。在《城市畫報》雜誌上，還能看到他撰寫的介紹日本温泉的文章。

他告訴鳳凰網科技（微信搜：iFeng 科技），自己的生活很簡單，除了喜歡泡温泉，跟普通的程序員沒有什麼區別。在 18 日凌晨，他在自己的朋友圈總結了自己 10 年的編程之路，他形容自己是 “只是一朵浪花匯入大海”。

以下為鳳凰網科技對話郭宇全文（在不改變原意的情況下有刪減）：

退休、意外走紅

鳳凰網科技：為什麼會公開在朋友圈、微博發一封 “退休信”？

郭宇：寫這樣一封信，我覺得我對自己來説的一個交代，後面附上聯繫方式純粹因為當時放在內網、頭條圈，就是為了方便同事加我，沒想到引起這麼大的討論。

鳳凰網科技：是什麼時候意識到自己可能可能 “火” 了？

郭宇：前天朋友給我轉發一些關於我的知乎問題，我點進去一看大概有五六百個回答，今天陸續又多了一些，大部分都是不靠譜的，還有很多添油加醋的臆想。

鳳凰網科技：知乎上關於你的討論閲讀過了千萬，其中對你經歷的評價，哪些你不能接受的？

郭宇：沒有什麼不能接受的，我不太在乎這些評價，也沒有想要去過回應。網上各種説法都有，我會跟熟悉朋友開玩笑，這幾天我的身價每天翻倍，因為網絡上大家會怎麼誇張怎麼樣寫。

鳳凰網科技：為什麼會選擇在 28 歲的時候選擇離職、退休？

郭宇：作為字節跳動的老員工，我離職算較晚的，很多老員工選擇呆滿 4 年就離開。我覺得自己貢獻了自己能貢獻的價值，完成了想做的事情。如果從經濟角度考慮，應該是我在這邊（日本）的房租收入，以及其它被動收入已經基本與我的工資打平，所以我選擇離開了。

財務自由

鳳凰網科技：你覺得財務自由是怎麼樣的狀態？

郭宇：一個人能夠獲得滿足生活預期以上的被動收入，就可以達到財務自由。

財務和自由其實是兩回事。對大部分人來説，他們不會選擇自由，他們更多會選擇幸福。幸福是不斷的重複一件事情，在你不斷重複中獲得穩定的預期，然後實現這種預期。自由是不斷探索新的東西，突破舒適區。

鳳凰網科技：你是怎麼賺到自己第一桶金的？

郭宇：並沒有這樣一個決定性時刻突然賺了大錢，而是慢慢積累。之前我持有一家科技公司的股票，很長時間把它當做定投，去年把所有的股票清倉，賺了一些錢。後來慢慢的也分散到美股、港股，最近因為疫情股市大漲大跌，也賺了一些錢。加上我之前在日本購置了一些房產，可以做到 7%~10% 的收益，如果整棟買的話，可以做到 10% 以上的投資收益，還是非常不錯的。

鳳凰網科技：大家覺得，你能在 28 歲退休，是因為你每一步都踩在了風口，你覺得是因為運氣嗎？

郭宇：不管一個人成功或者失敗，都會把這些歸結為運氣。我覺得人不應該往外看，應該關注自己，這是我的人生信條——關注自己、理解自己到底想做什麼。不管是學編程還是入職支付寶，在每一個時刻我做出決定的時候，都是做我想做的事情。

鳳凰網科技：有一種説法是，你因為加入字節跳動獲得了股票期權，所以實現了財務自由。關於身價過億的傳聞，你怎麼回應？

郭宇：這個事情我不能給任何回應，公開我的身價、股票或期權數量是違反公司原則的。

鳳凰網科技：你覺得自己比同齡人優秀嗎？

郭宇：我小時候我也希望自己成為一個很厲害很牛 x 的人，工作之後我發現這是沒有意義的。我覺得人的目標不應該是成為比別人更厲害的人，而且應該是向內探索，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再去做事情。

在字節跳動的 6 年

鳳凰網科技：以前在字節跳動的工作狀態是什麼樣的？

郭宇：今日頭條實行的是大小周，工作比較緊湊。每天大概 11:30 左右上班，晚上 23:30~1:00 的時間段下班。相當於 996 的狀態，但沒有人強制你這麼做。

鳳凰網科技：你加入的時候，字節跳動還是一家初創公司，期間有哪些讓你印象深刻的經歷？

郭宇：最深刻的可能是在做《百萬英雄》項目的時候，當時我們的競品提前上線了，所以我們加班加點趕進度，真正的三班倒，累了就回去睡覺，然後讓另一個同事來接班，像一場長達一個月的馬拉松，很辛苦。

鳳凰網科技：這個項目讓你有成就感嗎？

郭宇：我們沒有動輒上百號人，當時只有兩三個人然後去做，而且這些工作都是苦活累活，無數個加班連接起來的，其實並沒有什麼驚心動魄的時刻，沒有浪漫主義可言。

鳳凰網科技：字節跳動這家公司對你來説是怎樣的存在？

郭宇：從工作節奏來看，字節跳動是一家非常拼的公司，並且幾乎所有人都抱着這種拼的狀態，而這個拼的狀態一開始不是來源於外部的，是自身的。我一開始來頭條時候其實是環境是非常差的，所有人擠在一起，討論問題都像吵架一樣，這是一家很激進的公司。

鳳凰網科技：你在大學學了政治與行政專業，為什麼會自學成為一個程序員？

郭宇：學編程是因為當時沒有其他路可以走，因為我讀的專業以後沒有辦法養活自己，所以必須得找到一條路。

鳳凰網科技：你覺得自己是一個典型的程序員嗎？

郭宇：我的生活方式很簡單，沒有大部分人想的一樣，覺得有錢就應該四處揮霍，每天去銀座逛街、買包包、或者去夜店。從這個角度上來看，我的生活方式和幾乎所有程序員沒有什麼差別，除了我比較喜歡泡温泉。

開温泉旅館、寫作

鳳凰網科技：為什麼會選擇在日本居住，而不是其它地方？

郭宇：我一年計劃飛 5 萬公里，之前有工作，週末也不能飛太遠，所以亞洲是最適合的選擇。日本文化和中國文化有一定淵源，不需要學習日語也可以看懂很多文字，這是一個優勢。

鳳凰網科技：你現在的生活狀態是什麼樣子？

郭宇：如果不去玩的話，就在東京待着，睡到自然醒，下午可能和朋友去鍛鍊。晚上可能開車去附近超市，晚餐一起吃個飯，晚上可能會在家裏寫些東西。我每個禮拜會和朋友出去玩，下個月計劃去東京的一個離島，我身邊都是一羣 “常飛客”，有很多旅行的安排。

圖源：IC photo

鳳凰網科技：你在信裏提到了温泉旅館的項目，為什麼會想要在退休之後做這個？

郭宇：因為我有一個人生目標是在 30 歲之前飛到 100 萬公里，從 2014 年開始我會頻繁地來日本，陰差陽錯就去泡温泉了。温泉旅館很獨特，抽象來説，它是一個美學空間，有它的美學立意和她的美學價值。對我來説，當時在頭條工作也很忙，温泉是週末逃離都市的這麼一個旅行方式。我後來感覺到這個品類它可能有市場空間，我最終極的目標是要把頂級的温泉旅館開到杭州。

鳳凰網科技：為什麼沒有選擇繼續在互聯網領域創業？

郭宇：我不想做短期的事情，我想做我自己值得做一輩子的事。互聯網行業是很短暫的，現在看到的如日中天的產品，可能再過 5 年 10 年有可能被替代，而我想做一些可以持續五六十年的事。

鳳凰網科技：現在旅館實現盈利了嗎？

郭宇：旅行社已經開了一年半快兩年了，之前一直都是盈利的，現在這半年因為以前原因都是暫停了，所以也沒有什麼開支。

鳳凰網科技：你在告別信裏也提到退休後寫作，成為作家這件事，有哪些計劃？

郭宇：目前沒有什麼長篇的構思，我會寫一些關於温泉旅館的文章，很多人不瞭解温泉旅館是什麼。我可能會寫一些關於日本或者中國的介紹，促進文化的傳播。

鳳凰網科技：有沒有你很喜歡作家或者比較推薦的書？

郭宇：對我來説，有三個很重要的作家，分別是曹文軒、王小波和米蘭·昆德拉，他們的作品在某一方面對人非常有啓迪。最近在看了班羽的《逍遙遊》，他的文字很有魅力。

曹文軒他傳遞了一種非常樸素、純粹的美，這是很難得的。王小波的文字功底非常的強，幽默感就像字裏行間跳動的音符一樣，很少作家能達到這樣一個程度。米蘭·昆德拉是一個非常冷靜的敍述者。

鳳凰網科技：最近你的生活因為這件事受到了多大影響？

郭宇：沒有太大影響，不過這幾天很多人從微博看到我的微信來加我，我加了大概 2600 個好友。我朋友圈本身只有 800 來人，現在變成了好幾千人。有的人會祝福我，很多人會好奇我到底賺了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