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nges in the Macau gambling industry, who can still stay at the poker table

“你看那個 ‘鳥籠子’，正在裝修，據説是為了承接那些衞星賭場的賭桌和員工的。” 一位澳門本地人指了指不遠處的建築物説。

這個外形像 “鳥籠子” 的建築是葡京賭場——澳門的地標。用鳥籠子來形容賭場也頗為貼切：賭客就像籠中鳥，進來容易出去難。

葡京賭場由 “賭王” 何鴻燊的澳門旅遊娛樂有限公司（以下簡稱 “澳娛”，上市公司澳博控股的前身）於 1970 年建成，曾經是澳門最大的酒店。

不過，伴隨着新葡京、金沙度假村、銀河度假村、永利皇宮等一系列豪華酒店的落成，這座有着 50 年曆史的老賭場，已經盡顯滄桑。

適值衞星賭場的 “退場”，此次裝修也引起了不少人的猜想。6 月 9 日，澳博控股（ 00880.HK ）、新濠國際發展（ 00200.HK ）和銀河娛樂（ 00027.HK ）均發佈公告，他們旗下的 11 家衞星賭場將於今年底結束運營，其中兩家擬被澳博控股收購後，重新經營。

根據相關規定，結束運營的衞星賭場，工作人員、賭桌等將會回到澳博控股的賭場。

“衞星賭場的這個結局並不意外。不過，還是有很多人低估了它的影響，可以説，衞星賭場的退場，不比三年前關閉貴賓廳的影響小。” 上述澳門本地人感嘆説，“除了涉及的人員廣、店鋪多之外，一眾港澳大佬們將徹底離開澳門博彩業。”

7月28日，港股開盤後，澳門博彩股全線高開。根據瑞銀發佈的研究報告，受颱風影響，澳門過去7天的日均賭收為6.57億澳門元，較上7天有所放緩。但是，澳門7月至今的日均賭收為6.83澳門元，按年增長約14%，高於市場預測的6.5億-6.6億澳門元。

此外，備受關注的泰國開放賭權的事情也有了新的進展。7月8日，泰國政府從國會撤回了賭場與娛樂場合法化的方案，這對澳門博彩業無疑是一件利好消息，不用擔心泰國來搶生意。

值得注意的是，在澳門六大博彩公司中，7月28日，澳博控股的漲幅最大，一度超過11%，自6月9日宣佈衞星賭場停業的消息後，澳博控股的股價漲幅已經超過了40%。

娛樂大亨們的衞星場

很多人認識澳門賭場，是從香港電影開始的。上世紀 90 年代，《賭神》的熱播，掀起了一股 “賭潮”，“賭俠”“賭聖”“賭後” 等一系列賭博題材的電影席捲兩岸 三地。

在電影《賭神》中，向華強飾演的龍五給不少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鮮為人知的是，向華強不僅是香港娛樂圈的大佬，也曾經進軍過澳門博彩業，他開設的正是衞星賭場，其開賭場期間的跌宕起伏與電影一樣精彩。

1995 年，向華強與人合夥在澳門投資了一家君怡酒店，酒店下面便是賭場。但是，在開業前夕，他們遭到了澳門黑社會頭目尹國駒的挑戰，後者要求在賭場入乾股。

尹國駒人稱 “崩牙駒”，其人物形象多次出現香港的電影、電視劇當中。

2021 年 11 月，人稱 “洗米華” 的太陽 城老闆周焯華突然被抓，掀起了貴賓廳的關閉風波。當時，很多人將洗米華視為 “大佬”，並有人將他稱為 “小賭王”。其實，早些年，洗米華正是崩牙駒的馬仔。

世紀悍匪張子強也曾迫於壓力，罕見地向崩牙駒低頭道歉。

面對尹國駒的挑釁，同樣有着雄厚實力的向華強，本來想要火拼回去，但綜合考慮後，他們最終選擇了低調應對，請 “賭王” 何鴻燊出面斡旋。崩牙駒早年混跡於澳門各大賭場，受到過何鴻燊的不少關照。

但尹國駒並沒有給 “燊叔” 面子，向華強無奈之下，關閉賭場，鎩羽而歸。

直到 2008 年，向華強才捲土重來。他的中國星集團收購了澳門金域酒店及娛樂場，並進行翻修。一年後的 8 月 2 日，金域酒店更名為澳門蘭桂坊，重新開始營業。開業當天，劉德華、李連杰、劉青雲、曾志偉、鞏俐、任達華、陳小春等一眾明星大腕前來捧場。

澳門蘭桂坊便是一家衞星賭場，隸屬於澳博控股。

而尹國駒已經在 1998 年、澳門迴歸之前被捕入獄，直至 2012 年 12 月才出獄。

另一位在澳門開賭場的香港娛樂圈大亨是楊受成，成龍、梁朝偉、張家輝、謝霆鋒、張學友、陳偉霆等一線明星都曾是他旗下的簽約藝人。他在澳門的衞星賭場是英皇宮殿，隸屬於澳博控股，2006 年 1 月開業。

澳門賭場的 “江湖風雲”

誰都知道開賭場是一件穩賺不賠的生意，這並不是因為賭場會作弊、耍手段，而是因為賭場的賠率設置就註定賭場處於穩賺的狀態。

比如備受中國賭客歡迎的百家 樂，很多賭場會通過 “幸運 6” 的方式來抽水，假設玩家用 1000 元買莊，恰好贏了，而莊家又是 6 點，那麼賭場只需要賠付 500 元即可；還有一些衞星賭場仍然保持着直接抽水的模式，即玩家押莊獲勝，則需要返給賭場 5% 的佣金。

“久賭必輸”“不怕你贏，就怕你不來”，這是澳門流傳甚廣的兩句話，沒有哪位賭神可以從賭場全身而退。

除了娛樂大亨之外，不少 “江湖人士” 也盯上了澳門賭場這塊肥肉，他們經營貴賓廳、培養疊碼仔，也開設衞星賭場。

澳門迴歸之前，崩牙駒可以説是不可一世，但有一位女強人是他既尊敬又仰仗的，這位女強人便是人稱 “大家姐” 的司徒玉蓮。

在澳門，有一個説法：司徒玉蓮是澳門真正的女老大、尹國駒的靠山。司徒玉蓮 20 歲時就認識了香港黑社會組織 14K 的話事人 “鬍鬚勇”，併成為 “鬍鬚勇” 的義妹。崩牙駒的澳門 14K 正是由香港 14K 衍生出來。

20 世紀 80 年代初，司徒玉蓮在菲律賓涉足博彩業，1988 年，在何鴻燊的支持下，在澳門創辦了貴賓廳 “鑽石廳”。此後，“鑽石廳” 發展成衞星賭場——鑽石賭場。

鑽石賭場一直開到 2021 年 7 月，當時，受疫情影響，整個澳門的博彩業遭到重創，衞星賭場更是難以獨善其身，司徒玉蓮就宣佈停止運營鑽石賭場，交由澳博控股運營。後者在短暫運營後，就徹底關閉了鑽石娛樂場。

早些年，司徒玉蓮有一位生意夥伴，叫作吳文新，兩人被稱為 “紅粉拍檔”。不過，兩人在 20 世紀 80 年代末分道揚鑣。

吳文新綽號 “街市偉”，也是一位江湖人物，崩牙駒曾經是他的小弟。在一些合影中可以看到，崩牙駒站在後排，而吳文新則坐在 C 位。不過，後來兩人反目為仇。

1996 年，吳文新收購澳門新世紀酒店，並準備開設賭場。第二年 7 月 30 日，在新世紀酒店開業前夕，發生了一起轟動港澳兩地的自動步槍掃射事件。

此後，吳文新在澳門又擁有了一家衞星賭場——希臘神話賭場。2012 年 6 月，吳文新在希臘神話賭場內遭到 6 個人的圍毆，引起廣泛關注。有媒體報道稱，此事是澳門迴歸後，最受矚目的暴力事件。

迴歸後，在各方努力之下，黑社會勢力基本被肅清，賭場和社會都維持很好的秩序，澳門也被稱為 “世界上治安最好的城市”。

2016 年 7 月，因為運營問題，希臘神話賭場被澳門旅遊局勒令關閉，此後再未復業。

澳娛系的賭場老闆們

衞星賭場是澳門博彩業的特殊形態。2002 年之前，澳門的 “賭權” 尚未開放，賭場由澳門旅遊娛樂有限公司專營，誰如果想在澳門開設賭場，就需要與澳娛合作。

除了港澳兩地的一些大佬外，澳娛也誕生了幾位衞星賭場的老闆。

何鴻燊生前有三個得力干將，被稱為 “三大頭馬”，分別是蘇樹輝、周錦輝和李志強，他們為賭王家族的事業立下了汗馬功勞。

蘇樹輝是早些年澳門博彩業少有的一位 “學院派”。他 1973 年畢業於香港大學，獲得學士學位，早些年在面試信德集團的助理秘書時，被何鴻燊看中，然後進入澳門博彩業。

他被稱為何家大管家，長期在澳博控股工作，曾經擔任了 16 年的行政總裁。2020 年 5 月，何鴻燊去世，在喪儀上，靈堂中央有四個大字來總結何鴻燊的傳奇一生——“笑語帷幄”，這四個字就是出自蘇樹輝之手。

蘇樹輝並沒有自己開衞星賭場，但是，他曾擔任十六浦賭場的行政主席。十六浦是由澳博與實德環球（00487.HK）共同開發的衞星賭場，實德環球是香港企業家楊海成的企業，楊海成是影視大亨楊受成的弟弟，不過，兩人關係一般。

在目前的 11 家衞星賭場中，十六浦賭場擬被澳博收購，並將繼續經營。6 月 10 日，這個消息發佈後，實德環球的股票大漲 118.18%。

另外一個擬被澳博收購的衞星賭場是凱旋門賭場，它是何鴻燊四太梁安琪的產業。

位於澳門漁人碼頭附近的勵宮賭場，也是一座衞星賭場，其歐陸式的建築風格，受到不少年輕人的歡迎。這家娛樂場是由 “三大頭馬” 另兩頭馬——周錦輝和李志強創辦，背後公司是澳門勵駿（01680.hk），何鴻燊的三太陳婉珍曾是該公司的第三大股東。

此前，除了勵宮賭場之外，澳門勵駿還擁有過置地賭場。

周錦輝的外號是 “智多星”，據多位澳門本地人介紹，“疊碼仔” 的制度，就是由他發揚光大的。在一次訪談中，周錦輝曾經説，在與客户接觸的時候，他最多用 30 秒鐘，就可以判斷是否能為這個客户貸款，就能知道這個客户值多少錢。

李志強人稱 “飛仔強”，早些年是何鴻燊老對手葉漢的翻譯，葉漢去世後，他投奔何鴻燊，並一直忠心耿耿，曾為何鴻燊管理澳門賽馬會。

飛仔強還曾擔任澳門黃金集團的總經理，黃金集團是澳門六大貴賓廳之一。黃金集團的創辦人是李惠文，其女朱李月華是香港知名的企業家，與何鴻燊四太梁安琪是金蘭姐妹，2017 年時，李慧文以 48 億美元財富排行香港富豪榜第 14 位，並長期掌控黃金集團。

早些年，皇家金堡和君怡兩個衞星賭場就是由黃金集團運營。不過，2022 年 3 月，在貴賓廳的關停風波中，黃金集團也終止了運營。

套現離場的大佬們

2002 年賭權開放後，澳門的博彩業不斷向正規化、合法化推進。在這一段時間，也有一些大佬進軍衞星賭場。

向華強的澳門蘭桂坊並未運營太長時間，2017 年 10 月，它以 20 億港幣的價格出售給了澳門金龍集團，此後更名為 “金龍賭場”。

金龍集團的老闆是福建籍商人陳明金，他是澳門衞星賭場無法迴避的一位大佬。陳明金曾經擁有 4 家衞星賭場，除了金龍賭場外，還有御龍賭場、萬龍賭場、駿龍賭場，是擁有衞星賭場最多的老闆，被稱為 “衞星城賭王”。

2018 年 8 月，陳明金曾對外表示，賭牌到期後，他會考慮參與新的賭牌競投。當時有澳門媒體指出，如果多家衞星賭場的老闆聯手，將會是一股不小的勢力，競拍的成功率可能會很高。

澳門曾在 2002 年舉行賭牌競拍，最終由 3 家博彩公司獲得，此後又衍生出另外 3 張副牌，這 6 張賭牌在 2022 年 6 月到期，並於當年 9 月再次進行競拍。在此之前，包括陳明金等人在內的多位港澳大佬都有意參加競拍。

疫情到來後，嚴重依賴內地遊客的澳門博彩業受到重創，各大賭場連年鉅虧。陳明金的 4 家賭場，不是轉讓給了澳博和新濠國際，就是關閉，他自己也從濠江賭場風雲中離場。

其實在疫情之前，對於港澳的大佬們來説，賭場還是非常優質的資產。

2018 年 9 月，澳門勵駿就以 46 億港幣的天價，出售了他們置地賭場，收購者是澳門地產公司新東方集團。當時，新東方集團還向中國銀行澳門分行申請了 38 億港幣的貸款。

澳門新東方集團的董事長鍾小健也是一個傳奇，20 世紀 80 年代他在深圳、東莞辦玩具廠，此後來到澳門，先是通過博彩業賺取第一桶金，此後又進軍澳門房地產，成為澳門的地產大亨，還擔任澳門地產業總商會會長。

不過，收購置地賭場沒兩年就遭遇了疫情，鍾小健的日子也不好過。

但即便 2020 年疫情爆發，在疫情初期，依然有人對衞星賭場充滿興趣。

2020 年 9 月，安以軒丈夫陳榮煉入股澳門勵駿，成為大股東，周錦輝、李志強逐步退出。不過，很快，貴賓廳風波開始掀起，陳榮煉和他的德晉集團受到波及。2022 年 1 月底，陳榮煉被澳門特區政府司法警察局逮捕，最終被判 13 年監禁。

如今澳門勵駿的董事會主席是李柱坤——李志強的長子。

不想離開

“現在還不能確定年底是否會結業，公司高層還在跟澳博溝通。” 7 月中旬，置地娛樂場的一位工作人員表示。

在 6 月 9 日三大博彩公司宣佈對衞星賭場的處置信息後，一些衞星賭場的工作人員，陷入了迷茫和不安。他們並不會因此失業，根據特區政府的要求，三大博彩公司要妥善安置受波及的約 5600 名員工，但還是有不少人抱有幻想：衞星賭場可以繼續開下去。

一位瞭解澳門博彩業的人士回憶説，其實最近一兩年，各大衞星賭場的高層一直在與澳博溝通，希望可以繼續經營。受新 “博彩法” 的制約，此前的 “分成制” 合作模式無法繼續，但衞星賭場希望以 “管理費” 的形式經營賭場。

所謂 “分成制”，就是經營者按照比例從衞星賭場的收益中分成；“管理費” 形式，則是指經營者只收取固定的管理費用，對賭場的收益不負責。

不過，對於澳博來説，“管理費” 的模式會存在一定的風險，如果衞星賭場經營不善，或者澳門博彩業整體遇冷，澳博將會面臨更大的壓力。如何在 “管理費” 模式中尋找一個雙贏的機會，是過去一段時間衞星賭場與澳博溝通的重點。

如今的澳門博彩業，已經不是 “賭王” 家族一家獨大的局面了。無論是市值還是營收規模，銀河娛樂、永利澳門、金沙中國都超過了澳博，澳博已經處在了追趕的階段。

對於一家賭場來説，賭桌是最重要的資源。澳門特區政府對六大博彩公司的賭桌數量有着嚴格的要求，如今，分散在衞星賭場的賭桌和荷官收回到澳博，對於他們來説未必是一件壞事。他們可以通過更加專業的管理，將這些資源能產生的價值最大化。

此外，與新式的綜合度假村相比，衞星賭場無論是在設施上，還是管理上，都已經非常落後。

上述人士表示，在設施上，度假村的賭場很多都已經用上了電子計分的賭桌，但衞星賭場還是沿用的傳統賭桌，計分不準；在管理上，度假村的公關都會經過嚴格培訓，服務意識更強，但衞星賭場的公關，還是有很多陋習。

“度假村的公關，絕大多數都不會主動要小費，但是衞星賭場的公關，無論認識不認識，只要看到有賭客贏錢，就會圍過去要小費，很多高端玩家不會去那些場子。” 該人士説。

衞星賭場的關閉，必然會帶來一些影響，比如，賭場周邊的店鋪退租等，但是對於整個澳門社會來説，顯然是利大於弊。集博彩、消費、娛樂、文化於一體的綜合度假村，才是符合澳門多元化目標的模式。

從關停貴賓廳到關停衞星賭場，一眾 “大佬” 離開了澳門的賭場江湖，但澳門的博彩業正在向着更加健康的方向發展。

本文作者：吳遮，來源：稜鏡，原文標題：《澳門賭業生變 誰還能留在牌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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