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超:當前貨幣政策的五個關鍵

浙商證券首席經濟學家李超近日參加由中國財富管理 50 人青年學術論壇舉辦的 “數量型與價格型貨幣政策:政策空間與傳導效果” 專題座談會,就如何統籌權衡數量型貨幣政策和價格型貨幣政策進行了發言。由於美國通脹壓力的適度緩解和美聯儲鷹派引導減弱,近期美元指數下行,我國匯率的外生性貶值壓力有所下降。與此同時,隨着我國疫情防控趨穩,7~8 月份逐漸恢復城市間人員流動,消費和服務業逐漸修復,經濟將趨於正常化。建議成立風險分擔機制,比如,在疫情階段投放的服務業貸款,部分不良風險損失由國家層面承擔,同時,為了防範商業銀行道德風險,其餘由商業銀行承擔。
隨着國內外形勢變化,今年下半年我國貨幣政策的首要目標將從穩增長保就業向控通脹、穩物價轉變,在經濟正常化的過程中,應儘快切換寬信用載體,同時提高信貸資金髮放的匹配度,並提升對前期受疫情影響較大的消費服務業的信貸佔比。此外,貨幣政策應隨時關注金融行業自身工作重心的變化,以服務行業為參考,做好政策協同。
第一,當前貨幣政策的首要目標是什麼?今年二季度,貨幣政策的首要目標是穩增長、保就業,以及保持國際收支平衡。與一季度相比,二季度多了一個國際收支的因素,主要由美聯儲加息縮表導致,中美利差發生倒掛,給我國的國際收支端帶來很大壓力,在此期間人民幣匯率貶值起到了內外自動平衡器的作用,為國內貨幣政策留出寬鬆空間,緩解了目標間的衝突。
由於美國通脹壓力的適度緩解和美聯儲鷹派引導減弱,近期美元指數下行,我國匯率的外生性貶值壓力有所下降。儘管沒有消耗太多資本,但我國外匯儲備本身受估值因素影響較大,除美元資產外,我國還持有大量包括歐元、英鎊、日元等非美貨幣資產,非美貨幣相對美元貶值時,外儲會出現估值損失,此外,外儲主要投資債券類資產,主要經濟體國債收益率上行也會衝擊外儲估值,現在外匯儲備已近 3.1 萬億美元水平,經驗判斷其警戒線為 3 萬億美元,因而目前對國內貨幣政策產生一定的制約。央行為此也對國內貨幣政策調控做了一些改革,將過去通過調整政策利率,尤其是中期借貸便利 (MLF) 利率進而影響貸款市場報價利率 (LPR) 的方式,改變為通過市場利率加央行引導的方式來影響 LPR,這個機制比較好的弱化了逆回購、MLF 與 LPR 之間的完全綁定關係。
兩國的政策利率一定會有所比較,美聯儲加息,我國通過逆回購、MLF 在 1 月份降息,勢必會對國際收支構成壓力。通過上述機制將兩者斷開之後,通過引導 DR007 的中樞下移,市場利率下移疊加央行 4 月末降準,就可以起到引導 LPR 下行的效果,所以,5 月五年期以上 LPR 下調了 15BP,其對國際收支影響不大。如果國際收支端壓力不大,後續五年期 LPR 可能再降 15BP,可以觀察寬信用過程中按揭貸款的改善情況,如果改善情況不好可以再繼續降,這樣就割裂了逆回購、MLF 和 LPR 的關係。
隨着美國經濟增速的逐漸回落,預計到 8~9 月份美聯儲的態度可能會逐漸轉鴿。在這種情況下,美元指數、美債收益率會見頂,國內受到的國際收支端壓力會減小。
與此同時,隨着我國疫情防控趨穩,7~8 月份逐漸恢復城市間人員流動,消費和服務業逐漸修復,經濟將趨於正常化。這一過程中,油價因素會對下游成本有一定抬升,再加上豬價逐漸上行,核心 CPI 會逐漸走高,預計 CPI 在 9 月份附近達到 3.3% 左右的年內高點。在經濟正常化、CPI 逐漸上行情況下,控制通脹將逐漸成為貨幣政策的首要目標。
這時,政策目標可能將更加註重控制物價而非保持經濟增長,這在政策操作角度將主要體現為短端流動性和短端利率水平的變化。現在 DR007 的中樞只有 1.6%~1.7%,央行常規七天回購利率是 2.1%,兩者較大的偏離定會迎來一個迴歸過程,這個迴歸過程由經濟正常化、通脹逐漸接近目標值而觸發,DR007 會逐漸回升到中樞水平七天逆回購利率附近雙向波動,呈現 2021 年全年的波動特徵,個別時段也可能加大波動幅度。以上就是對三季度貨幣政策目標及相應政策工具的推演。
第二,發揮中介目標的作用。中介目標分兩種,一種是數量型中介目標,一種是價格型中介目標。數量型中介目標比較清晰,主要是 M2 與社融增速,強調的是 M2、社融增速與名義 GDP 增速的基本匹配,這意味着當經濟下行壓力比較大的時候,反而 M2、社融的增速需要提高,市場上稱之為寬信用。為了更好地實現寬信用,可以適當降低貸款利率,當主要矛盾集中在國內的情況下,匯率也會配合利率進行一定調整。
寬信用面臨一個最大的困境就是載體匱乏。年初以來我們摸底發現,有兩個變量的增量比較明顯,一個是綠色信貸,一個是城市更新貸款。商業銀行向企業營銷時會提出,央行強調寬信用,企業應抓緊時間貸款,不過這種情況實際上透支了未來的信貸需求,因為當月度信貸到期量大的時候,大概率將釋放較多信貸和社融,一旦信貸到期量收縮,壓力就會顯現,並被逐漸放大。央行牽頭召開了信貸政策座談會,鼓勵機構放貸,5 月底票據利率大幅下降體現銀行 “衝票據”,但這種信貸結構無法支撐經濟有效增長,必須找到新的信用載體。
根據現在政策走向,首套房貸利率下限下降 20BP,五年期以上 LPR 下調 15 BP,核心是希望將居民住房按揭貸款作為一個重要載體,但這個載體的恢復沒有以前那麼順利,因為居民收入預期下降,有觀望情緒,因此這個修復可能比較緩慢。
第三,應重點提高信貸資金匹配度。建議重點關注服務業,因為服務業增加值佔國民經濟增加值 50% 以上,平時現金流較好,借貸款需求低,但是現在情況相對比較艱難,在航空、旅遊、酒店、餐飲、購物等各領域裏,都面臨大量的服務業場景滅失,使得企業盈利能力、現金流情況虛弱,在關鍵時刻應該扶一把。如果這些企業都倒閉了,對整個經濟體的中長期發展影響不利,建議應鼓勵商業銀行有針對性地投放貸款。但商業銀行也面臨困境,貸款給面臨風險的企業,銀行的不良信貸規模很可能會上升。
因此建議成立風險分擔機制,比如,在疫情階段投放的服務業貸款,部分不良風險損失由國家層面承擔,同時,為了防範商業銀行道德風險,其餘由商業銀行承擔。通過建立這樣一個風險分擔機制,有效地把服務業貸款放出去,這其實是一個非常好的寬信用載體,能夠有效的實現包括 M2、社融增速這些中介目標的上行。還可以考慮調整準備金率與再貸款等政策工具,但效果可能都弱於建立風險分擔機制。
第四,貨幣政策應服務於行業工作重點。今年,金融行業的工作重點轉向了支持穩增長與保就業。回顧去年一季度,經濟情況良好,維護金融穩定這一中期目標金融行業的首要任務,或稱之為 “隱性” 目標,通過短期金融去槓桿的方式實現中期的金融穩定。在去年經濟比較樂觀的時候,很多政策收緊,比如對地方性債務的限制,比如對房地產業下達 “三條紅線” 要求等。緊縮 M2 和社融的增速,導致信用和信貸都出現大幅下降。今年以來,經濟增長和就業出了問題,金融穩定這個中長期目標肯定就不是首要目標了。
第五,應提高總體信貸中服務業佔比。以前服務業貸款佔比確實太小,一方面是因為服務業主體特別細碎,不是商業銀行主要的投放對象,另一方面是因為企業現金流很好,不需要借貸,所以在整個信貸中的佔比很低。但現在是一個極特殊的情況,疫情導致很多服務業的場景滅失,服務業的現金流壓力比較大。因此不能只考慮傳統的信貸中服務業佔比情況,要考慮到第三產業在國民經濟中佔比超過 50%,體量較大,應該給第三產業一定的信貸支持,並且現在第三產業的信貸需求也不弱,所以建議儘快給第三產業一些有效的現金流,讓第三產業支撐下來,在疫情結束後,相信第三產業也有能力還上貸款。
(作者為浙商證券首席經濟學家李超)
文章作者
- 李超
